影空蝉

蓝鸢尾·别篇:Post Meridiem·VIII


她眼中的他,是智慧、是德行,是至纯至净。全无污点的托加袍,在他身上比谁都更相称。他投向自己的温柔而谨慎的目光,还有指正错误时平和且冷静的语调,让她看到了从未在自己身边的任何一名男子身上出现过的,自己所最渴望的品质。 

 

 

 

这世上的大多数人都格外地自以为是,就连她也一样。或许正是因此,人们才对谦卑、雅逊之人,心怀纯净的向往与敬仰——然后,却又出于扭曲的热爱,喜欢将那样的人的精神凌虐了去、打碎了去。这真是种奇怪的情感呵,就连正直的加图之女也无法逃过。毕布鲁斯这位老师与先生,就如晶莹剔透的玻璃花瓶一般摆在人类精神的高阁,远观只好像觉得疏远无味,但一旦近看,便使人的心里止不住地冒出想要亲手摔碎它的冲动。他为何总是做出那样一副对俗世毫无兴味的样子呢?不论是看谁的眼光,都是不含分毫污秽的……他的心里难道从没有产生过欲望吗?他也会有不那样高尚、不那样纯洁的时候吧。是的,一定是这样的。一定是…… 

 

 

……这样地,便产生了那样的想法。 

 

 

您的礼节、自持与禁断,都由我来打破吧。 

 

 

我会让您的高贵在我面前匍匐,您的尊严,在我面前半点也不会留。 

 

 

所以她最后才那样不冷静地吻上了对方,因为全心都已被扭曲的欲望所把持的缘故。以及——那样大胆地,直呼他的名字——虽然如今那是她的权利,但是从未被运用过。 

 

 

她知道自己那样做是在挑衅。当然,如果不是为了挑衅,她也不会那样去做。 

 

 

这是一个本性的死结。这世上大多数的人们,从生到死都深受其苦。 

 

 

她能感觉出男人的动作变快了些。自己的身体也被紧紧地拢在了怀里,额头正抵着他的前胸。即将要发生什么了?……她不知道。只是依然感觉,而且愈发地感觉,头晕目眩……就好像自己的整个灵魂,都要被抽离而去了。她只能感觉自己的唇在轻轻颤抖着,却听不见从中传出了什么样的话。 

 

 

头顶传来一声极清晰的呼气,但就在同时,一阵短痛过后,身下的肿胀感便消失了。 

 

 

毕布鲁斯侧着身支在她旁边的椅背上,紧皱眉头,连连喘息着。他的脸上丝毫不见发泄欲望的痛快,只能见到禁绝欲望的痛苦。 

 

 

少女这时候才终于想明白了什么。她完全没有想到,对方经了自己的许诺拥有了一以贯之的权利,却还是选择在最后一刻退出。她本想问,但也只感觉全身精疲力尽,只能侧着头继续卧在躺椅上面,听着在耳畔渐渐清晰起来的风声。 

 

 

窗台边的鸢尾花瓣依然顺着那节拍而摇动,只是时间已经流淌到了午后,故而在其上映照出了些许落日西沉的颜色。在地平线的另一边,越过层层瓦墙、屋顶与群山,遍照世间的太阳就像被蒙上了一块绸布似的,于层云的注视中黯淡下去了。或许是剧院开始散场了吧,街道上的人声再次沸腾起来,在一旁唱和的还有轿子吱呀的声响,以及孩童们在石板路上的嬉笑打闹。 

 

 

毕布鲁斯的神情却没有因为这种浅淡的日常景致而放松半分,他努力撑着椅面站起来(只感觉他的四肢几乎都要散架了),在细心地向波西亚的身上盖了一张毯子之后,把托加袍简单地围到了自己身上,只是往门边走。 

 

 

“先生?”她终于还是迫着自己的喉咙发出这一句。 

 

 

“稍等我一会,波西亚。”男人的声音有些沙哑。 

 

 

那时候,他的眼神,忽然和从前不同了。 

 

 

旭日高悬时也好,夜深人静时也罢,暗潮涌动的政治争斗从未停止过。或许是方才在窗外街边闪过的一两个穿着镶边托加的身影,又勾起了他某些隐秘而晦涩的记忆。 

 

 

是从什么时候起,自己这位对凡事都报以纯粹的正直的老师,也开始做一些为人们所不齿的事呢?她几乎想不起来了,只记得一些零落的片段。仿佛是从某一天,不,或许只是从某一瞬起,卡尔普尼乌斯望着政敌的目光,也开始变得冰冷而恐怖;他的唇舌与双手,也不再是用来反对非法之徒,而也会被用来书写、宣告一些破坏常规的规条。虽然长辈们都只感觉,在政坛上,以什么样的方式使用什么样的手段都再正常不过——但是只有她能看到这个男人在内心埋藏起来的单纯与怜悯,她知道他做那些事,并不是出自真实的本心。 

 

 

他的本心,他的温存与善意,也只能在她面前才能表现出来。无需多言,二人是相互依赖。 

 

 

“如果能再和您一起去看盛放的鸢尾花该多好,先生。”终于她的心里只剩下了这样一句。 

 

 

别篇 END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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